奧維耶多大學心理學院的問卷設計有問題：我們永遠無法了解西班牙社會如何看待跨性別女性、跨女以及男跨

上週，位於西班牙阿斯圖里亞斯自治區首府奧維耶多市 (Oviedo) 的公立奧維耶多大學 (Universidad de Oviedo)，發表了一項有關社會如何看待「跨性別女性」(trans women) 或西班牙語的「跨性別女性」(mujeres trans) 的 民意調查 ¹，當中包含受訪民眾對女性主義運動的參與程度。但這份民調卻存在著基本的問卷設計問題，這意味著即使每個西班牙人都參與，其調查結果也永遠無法解答那些被提出的疑問。

很多人也許不會對此感到意外，問卷設計無效的可能原因是奧維耶多大學針對特定群體的直譯研究標題──也就是跨性別女性的民調主題。此外，該問卷調查民眾在女性主義運動的參與度這點也極具爭議性，這很可能會左右 2023 年 5 月 23 日的西班牙地區選舉還有將於 2023 年 12 月 10 日前舉行的全國選舉的結果。跨性別女性的議題已經在西班牙左派內部造成了巨大的分歧，特別是在工社黨 (PSOE) ² 內。該黨正在領導一個聯合政府，但預期會在 2023 年 12 月的選舉中落敗，而目前的民意調查顯示人民黨 (Partido Popular) ³ 可能會領導新政府並與呼聲黨 (Vox) ⁴ 共同執政。這些分歧最為明顯的時候，是當廢除主義 ⁵ 女性主義者的副總統卡門·卡爾沃 (Carmen Calvo) 公然違反黨紀，對於允許生理男性在社會與法律上 (gender/sex) 自我認同為女性一案 ⁶ 投下反對票。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重要議題，尤其考量到其對選情的影響以及對婦女權利的後續影響。

遺憾的是，設計這份問卷的人似乎對研究方法論和問卷設計的最佳實踐知之甚少。即使不詳細地看過七大人口問題和二十七項與跨性別女性、跨女、男跨 ⁷ 有關的問題，他們犯下的重大錯誤是在問卷中採用了特定的意識形態觀點。在這份問卷中，他們以酷兒女性主義或稱跨性別馬力波羅女性主義 (transmaribollero feminism)⁸ 為出發點，使用了具爭議性或未經多數人同意的方式來定義術語。儘管他們明知現有的研究已表明社會中人們對已術和未術的跨性別人士的觀感存在不少差異性，他們仍然從一個在意識形態上很偏袒的角度來提出問題，還有使用否定句來問問題，假使問卷中並不存在其他的設計問題，後者也嚴重影響人們如何回答問卷的問題。

用墮胎權利這個也具有爭議性的主題來舉例，奧維耶多大學提出的問題如同在民調一開頭便提供以下的陳述：「直到出生為止，處在任何發育階段的寶寶都是人類。」還有像是：「孕期載體是容納嬰兒的生物容器，直到這個豆大的人類能夠在這具創造他的生身材料之外自主呼吸為止。」如果你是捍衛生命權、反對墮胎權利、不相信女人有能力做出控制她們健康的決定，而且那些決定還可能導致她們的死亡，那麼當然了，這些都是能夠清楚說明你的信念的絕妙定義。而如果你並不認同那些信念，那麼這樣的問卷可能會讓你深感冒犯，最後你要不是選擇不參與，便是無法回答那一串為了配合設計者調查意圖的問題，因為你連了解他們的語言都有困難。接著，像是「你是否不支持殺嬰嗎？」這類的提問更加劇了這些難題。嗯。我的意思是，殺嬰當然是錯的。我不認為嬰兒應該被殺害。對於這種陳述，我是否強烈的同意、同意、還是不同意也不反對、或是不同意又或是強烈的不同意呢？如果你是支持女性選擇權利的人，那麼這個問題本就很難回答，況且用否定句這種已知會導致不良回應的非典型問卷設計的問題，只會讓情況變得更加困難，尤其是當你沒有能力去解釋類似這樣的東西：「我支持女人直到最後一個孕期前都有選擇墮胎的權利，而且我認為在最後一個孕期時，女人只有在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才有權選擇墮胎。」

一個好的調查可以處理這些麻煩，盡力以不會導致誘導式作答的方式來設計問題 ⁹，因為它不是為了確認某個答案，而是要理解一個問題、疑慮、議題。但這個民調卻在這種非常基本的地方都失敗了。

首先，什麼是「跨性別女性」¹⁰？什麼是「順性別女性」¹¹？那是一個極具誘導性的問題，也是為什麼我在推特上問了幾個西班牙基女第一個問題後，便引起了一些小爭執。為什麼呢？根據某個特定的觀點，像「跨性別女性」這樣的定義根本不存在，就只是有一些男人聲稱自己是女人。這個觀點認為，這些人並不是一個特殊分支下的男人，他們應該被當成和喝卡布奇諾的男人一樣，兩者都不是一個特殊分支下的男人。現在，試著去要求這個特定群體，該群體代表工社黨的一個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票倉，要求他們回答一個不斷使用「跨性別女性」詞語、有關誰能進入純女空間的問題。在一份關於「跨性別女性」的問卷中，問你是否同意以下兩段陳述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 女子運動應只接受性別認同為女人的順性別女性；以及
• 女子運動應該排除男人。

理論上，這些問的完全是同一件事。同樣地，詢問你同意或不同意以下的陳述也有著巨大的差異：

• 男人應被排除在某些特定的就業機會外，當它們涉及向生理女性提供私密服務，以及有關身體與智能上較弱勢的女性的親密照護，例如幫助她們洗澡、協助她們使用廁所、浴室和進行生理醫療護理。

而此研究的第三個例子：

• 為女性提供的醫療服務應排除跨性別女性。
• 跨女和男人都不應取得代孕／子宮租賃／販賣嬰兒服務的權利，無論是由國家透過公共衛生部門提供資金還是私自進行。

同樣，從研究設計的角度來看，這三組陳述問的東西在本質上是相同的，只是從不同的特定意識形態的角度出發。我彷彿聽見我那些有跨性別朋友的美國朋友都在對第二種描述怒吼，而我所有的基女朋友則都在第一種描述怒吼，雙方都堅持認為兩種都不具備意識形態架構也都基於事實，因此在用語方面都不需要做出任何讓步。當然這點和研究設計沒有太大的相關性，因為這是一項旨在瞭解每個人觀點和意見的問卷，而非探討某個特定意識形態的觀點 ¹²。

對於「跨性別女性」或「自我認同為女性的生理男性」這一特定主題，就像墮胎這個主題一樣，也存在著公眾意見具有差異性的問題，而這點也已被大量圍繞該主題的民意研究記錄下來。這涉及一種民意上的過渡狀態。這件事不出所料，往往與意識形態較不強烈、某種程度上較不了解該議題的人有關。此問題涉及社會性別轉換的階段。舉個好例子，如果要真正地完善陳述會是：「跨性別女性、跨女、自我認同為女性的男人應該被允許公開使用為女性所設計的廁所。」「同意」和「不同意」的簡單民調模型效果不太好，因為我們沒有明確定義什麼是「跨性別女性、跨女、認同為女性的男人」。針對這類陳述表達感受的最佳回應可能會像這樣：

• 我同意該陳述的字面內容
• 除非跨性別女性接受過性別確認手術 ¹³，例如切除陰莖和植入人工陰道，我才同意
• 除非跨性別女性有服用荷爾蒙或接受過性別確認手術，我才同意
• 除非跨性別女性自我認同為女性，並以穿著、髮型、化妝和使用其他具有女性象徵意義的物品為基礎，在社交場合上呈現他自己，我才同意
• 我不同意該陳述的字面內容
• 我不知道／我有不同的觀點

這樣的回應將有助於理解社會如何定義「跨性別女性、跨女、自我認同為女性的男人」，也有助於理解個人的性別轉換型態或過程或階段，是否為與這些議題相關的決策因素 ¹⁴。研究需要解釋民眾在「跨性別女性、跨女、自我認同為女性的男人」之間的理解差異，因為這些名詞不具普遍性。由於這三個名詞都缺乏能被共用的定義，所以這份問卷在漏問這點的時候就已經存在缺陷了，而「跨性別女性就是自我認同為女性的男人」這句話，並不足以在這點上涵蓋到四種主要的、能被普遍理解的可能性。

當我們在處理這個問題時，除了上述六個選項之外，你實際還需要再多加兩個選項：「跨性別女性是女性」和「跨性別女性是男性」，以特別顧及參與調查的意識形態追隨者。此外，你還需要從純粹的量化分析 ¹⁵ 切換到量化與質性 ¹⁶ 的混合方法，才能更好地瞭解這些差異性以及這一點如何衝擊與該特定群體有關的政策。由於缺乏普遍共通的定義和該主題的意識形態性質，這件事是必要之舉。而奧維耶多大學的研究完全沒有做到這點。

那麼，實際上你該如何撰寫恰當的問題來忠實地蒐集公眾觀感呢？首先，你辦不到，其次，你不該指望發現所有人都屬於一個思想單一的龐大群體，你也不該指望發現西班牙、英國或美國在這個議題上擁有如同星際爭霸戰中的博格人風格 ¹⁷ 的集體意識。你需要檢視那些特定群體的人們對這個議題做了什麼又是怎麼想的，然後檢視他們對這個議題還有其他相近社會議題，又抱有什麼互相衝突的觀點。西班牙工社黨的廢除主義女性主義者、曾投票支持美國民主黨的基進女性主義選民、還有女同性戀者，可能會與下列這些人達成共識：呼聲黨的選民、唐納．川普、隆恩．迪尚特 ¹⁸、瑪喬麗．泰勒．格林 ¹⁹、萊莉．蓋恩斯 ²⁰、波西．帕克 ²¹、英國保守黨，新納粹主義者。他們都認為生物性別存在，但這種共識在實務層面上有非常大的差異。「 全新術語的女性主義 」(Feminism In New Terms) 網站上有一篇很棒的文章與此有關。以左派女性主義者的角度來看，她們拒絕與政治上的保守派有關聯；這樣的聯盟是否應該存在，於左派女性主義者的群體內又是另一個巨大的爭論點 ²²。離題了，回到我的觀點來說，你很難輕易做到但你仍應竭盡全力的嘗試。有三種更簡單的方法能讓你嘗試研究那些蒐集到的多元意見：

1. 你設計一份問卷時，在同一個問題中塞入多種相互衝突的觀點和術語，並要求參與者們去理解那些他們可能不同意用法的詞彙。例如，您是否同意這種陳述？針對多種與跨性別相關的性別確認手術選擇和潛在的意識形態回應： 「在公開的女性主義者爭論中有關衝擊順性別女性的法律和文化政策的部分，應該包含跨性別女性、跨女、男跨。」
2. 你設計一個客製化的問卷途徑，但是從意識形態的觀點出發並使用參與者最有可能接受的語言，來提出一些本質上相同的問題。例如，某個群體可能會看到一項肯定句的陳述：「在女性主義者爭論中有關衝擊女性的法律和文化政策的部分，應該包含跨性別女性。」另一個群體可能看到的是：「在女性主義者爭論中有關衝擊順性別女性的法律和文化政策的部分，應該包含那些術後的變性女性，並排除那些不進一步採取性別轉換療程、僅僅自我認同為女人的男人。」而第三個群體則可能看到的是：「在女性主義者的爭論中有關衝擊生理女性的法律和文化政策的部分，應該包含男性。」
3. 你花費大量現金來建立焦點團體 ²³，或使用您的接觸團體 ²⁴ 來開發一個具有代表性的樣本，並採取一個與焦點團體的性質相近的量化研究方法，為特定的受訪者量身打造回答和回應的選項。

考量上述一切後，我改寫了奧維耶多大學問卷。英文版本可以在這裡看： https://forms.gle/DcFkGoi5t59rrT3b9 ，而西班牙文版本則可以在這裡看： https://forms.gle/futuadxbKeGrzux5A 。這個改寫版本使用了上述的第一種研究方法。這個版本的民研究比起得出新的研究結果，更著重在嘗試改寫那份原先便存在缺陷的問卷的過程 ²⁵。